如果不能陪我远航,
就请你不要把负担放在我肩膀。

【龙龄】不见长安

*勿上升正主

*全文6.5k+ 民国 建议配合赵清持的版本的不见长安进行食用 愿食用愉快/鞠躬


  

 

  “我忽然开始疯狂想念故事里的长安。” 

 

  / 

 

  “元儿哥,你说,长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……”他的嗓音缓缓的,慢慢地往外吐着,像是旁边儿的那正潺潺的溪水。 

 

  “长安啊……”男孩伸出手轻轻抚向他的背,“长安,长安,我们不曾见过那繁华落尽的长安城,现在的西安也没有往前的模样,长安大概就是……” 

 

  “长长久久的安宁吧。” 

 

  “嗯……”王昊楠枕着他的腿沉沉睡去,风儿一吹就刮掉了那棵槐树上是花瓣,张九龄静静地闭上了眼睛,不急不缓地嗅着鼻尖儿上的槐花儿香。他鼻尖儿上出了汗,黏住了那一枚小小的,洁白的槐花儿瓣。 

 

  / 

 

  “……你这是不讲理。”他低下了自己的头,指腹缓慢摩挲着兜儿里仅剩的半贯子钱, 

 

  “怎个儿不讲理法?”那人见他这副低垂的样子起了劲儿,“兹要是您今儿能付上这药钱,这药自然就是您的,可您也付不上,我怎个儿还不能卖给其他人了?” 

 

  屋子里氤氲着淡淡的草药味儿,账房先生手里的算盘始终没停下,那木珠子的声儿弄得张九龄的脑仁儿嗡嗡叫,来往匆匆的人不会停下脚步,也没有人能够稍微懂一懂他现在的窘迫。 

 

  像只蜿蜒的小蛇往上缓缓地爬,那种窘迫逐渐绕上了他的耳朵尖儿,张九龄张了两下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,最终那虎牙都快咬破了唇角,他将那最后的半贯钱用力拍在了那案板上,瞧着老板吃惊的神色,他的眼神异常坚定, 

 

  “抓,给我抓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哼。”老板从鼻腔里里哼哧出一声,像是早就知道他有钱,故意诈他一般,“早这样儿不得了?”那药透过包着它的牛皮纸往外散着淡淡的苦,他翘着小指系好那药上拧着的细绳儿,而张九龄也一直盯着那副药,暗暗在锦绣长衫下握紧自己的拳头。 

 

  “小爷,您可回来了!”不等进门儿,林叔就在门口侯着他,不停地晃着自己的手,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。 

 

  “老爷他……又咳了……” 

 

  张九龄把药给了林叔,自个儿熟练地滚了烟枪给床上佝偻着身子的老人递过去。 

 

  掌心划过滚烫的烟草揉成一个球,塌上的人还在不断咳着,已经瘦到不成样子的皮包着骨,却在看见了张九龄手里的那枚烟枪后,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般两眼放光,撑着自己的身子直接爬到了床边儿。 

 

  张九龄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,看着床上那视烟枪如命根儿的老人,自己累到想要瘫倒在地。 

 

  “啪嚓——” 

 

  桌上的茶杯应声而碎,张九龄心里的那股子劲儿再也忍不住,他恨不得拿老人手里拿杆子烟枪狠狠抽上他几个大耳刮子,让他清醒一点瞧瞧,他们现在在南京,不是北平,没人会给他张三爷三分薄面,也没人记得这是个北平响当当的角儿。 

 

  老人俨然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,垂着的眼皮耷拉着,能看见里面微微翻着的白眼,张九龄似乎习以为常,看着走进来的林叔满身疲惫地挥了挥手,回了自个儿屋去。 

 

  炉子里头燃着些许的檀香,他知道那估计是林叔朝他的家里铺子要过来的,没用钱,他也只是想让自家小爷过得舒服一点。 

 

  三缕柔柔白烟往上飘,张九龄的梦里回到那年孩子时代,那个男孩儿趴在他的腿上唤他元儿哥,多数达官贵族瞧不起戏子出身的他,而那个少年却只身挡在他的身前,说着不许欺负他的元儿哥…… 

 

  他忽地从塌上惊醒。 

 

  噩梦还是美梦呢,他记得那人衣角上的淡香,也记得那人震惊着的,失望着乃至嫌恶着,看着他的眼睛。 

 

  他伸着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,低低地唤了句林叔,看着桌上早就冷掉的茶汤,张九龄出了一身的汗。 

 

  他就不该回到这个什么南京来。 

 

  / 

 

  “周老板属实客气了,我们之间的合作哪有什么面不面子的,您肯过来,也是赏脸给我们。”男人笔直地站在那里,脸上挂着浅笑,看着已经坐下在那儿喝茶的老人。他的肤色和那些长期在外头跑的新兵蛋子身上的黝黑不同,是干干净净的白,和那黑色的军装放在一起还有一种莫名让人不寒而栗的错觉,若不是那双常常含着温柔的眼睛,王九龙怕也是个同他爹一样无人敢接近的家伙。 

 

  “……”周景溢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年轻人,脸上没什么事,后背却止不住地冒着一层又一层冷汗。 

 

  阎王的儿子,会不会是个小阎王呢…… 

 

  外界传闻不可信这一点他自是也知道的,今日亲眼所见,这王九龙的身上还真有他爹那股子劲儿。说不上来是哪种,但就是有一股子凶险的狠劲儿。 

 

  “哪里哪里,这种小活儿王少爷肯找上我,也是我周氏商行的荣幸,只是这批货,与其他的货不一样,所以会有些许小麻烦,可能会晚一点送到,还望王少爷见谅。” 

 

  “无碍。”他的眼角带笑,坐到了办公桌儿前的软凳儿上,抿了一口刚刚端上来的咖啡,“我们家人还是喝不惯这洋人的苦药汤子。”他摇了摇头,拿起手帕擦去了嘴角的咖啡渍。 

 

  “啊……既然如此,改天周某拿上两份儿上好的茶去拜访令尊……”周景溢摸不清着小阎王的脾气秉性,但也清楚他绝不是只说这咖啡不好喝的意思。 

 

  “茶就不用了,”他双手交叉放在腿上,板板正正地坐着,看着另一旁的周景溢,“家父确实想要见见您。” 

 

  周景溢咬咬牙, 

 

  “五天,五天我们一定给您运到,您看行吗?” 

 

  “成交,果然,周老板是个爽快人儿,也非常善解人意明白我们父子难处。”王九龙轻轻拍了下颤抖着的老人的肩膀,用眼神示意了自己的副官送客。 

 

 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……王九龙让其他人都出去一个人看着桌上的白瓷杯里盛着的咖啡,不知道怎的就想起那年少年亲手煮的牛乳香了。 

 

  ……恶心。 

 

  他自那之后在没有碰过牛乳这样东西,甚至想起那双懵懂干净的眼,他都止不住地难受,泛恶心。 

 

  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。 

 

  或许他的元儿哥什么也没做错。 

 

  他心里是清楚这一点的,只是始终没法面对,始终没法承认罢了。 

 

  楼外人声鼎沸,他或许不该让他们选在这么繁华的街区去弄这个办公楼,小摊贩地叫卖声,报童卖报稚嫩的嗓子,偶尔停下来肩上搭着毛巾的人力车夫正在一起互相抽着烟讲着胡话,上了街的妇女成群结伴地叽叽喳喳,王九龙随手倒掉了那杯咖啡,望向远方阁楼上,那好身段儿的角儿。 

 

  无时无刻不想起张九龄。 

 

  他倒也如当年雨中离开王家的样子一样,在没出现在他的眼前,可不知怎地,张九龄这三个字就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 

 

  你真的是疯了王九龙。 

 

  他在北平。你竟能将街上随便的一个人,认成你的张九龄。 

 

  他摇摇头,离开了窗口,不再去看那外头的热闹,再一次回归他一个人的平静。 

 

  / 

 

  “……您当真想卖了这宅子?老爷指定是不愿意的啊,这房子是当年……” 

 

  “不用您提醒我,”张九龄朝林叔摆了摆手,“我也知道,这宅子是他对那人唯一的记挂了。” 

 

  何尝不是他的呢,张九龄叹了口气。 

 

  “这日子越过越紧巴,我呢……说实话,也不想再吃那副药了,虽说是什么神医开的,但我这身体也不曾有什么起色,我爹这个样子,我也救不来他,我想着,卖了这宅子,我们回北平,守着那十几亩田,也是个活法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小爷,”林叔一下子看着眼前干巴瘦的少年红了眼,“您真是这么想的吗?您知道的,我家那边儿也是可以……” 

 

  “林叔,”张九龄打断了他的话,“你跟了我爹多少年了?” 

 

  从一个跟包到现在,张家同样必不可缺的一员,多少年了?他好像比张九龄来到张先生身边儿还要早,十年?二十年?三十年?他当时也不过是个满身意气风发的少年,跟在那名动京城的角儿的身后,看着他光芒万丈。 

 

  “小爷……”他早已步入中年,身体也没有以前硬朗,开口带着浅浅的哭腔儿,他知道,他不能在陪在小爷和张先生的身边儿了。 

 

  “林叔,”张九龄的眼睛里噙了水,嘴角上扬,“我也希望你能快乐下去。” 

 

  / 

 

  南京他已经很久不曾回来过了。 

 

  南方人那种吴侬软语的腔调同北平不一样,儿时他也偶尔听他爹开嗓唱过那么一两首昆曲,媚而不俗的嗓子挠人心窝儿,况比起北平,南京安全,想想他们离开之前林叔费劲巴力打听到的消息,是那帮人马上就要进北平了。 

 

  北平的那栋宅子,是爹熬成角儿时,自己盘给自己的。 

 

  在他还年轻的时候,他常常能听见他念叨,说那栋宅子风水极好,原主人还种了片好看的竹丛,幽静舒服,都不比那王府差到哪去。 

 

  张九龄现在细想好像也是如此,只是那片竹丛在他爹刚回去的那年冬,被他发疯似的砍掉了。 

 

  ……为什么呢。 

 

  何苦呢。 

 

  他至今难以忘记他爹软着身子在王九龙父亲怀里的场面,那副好嗓子用在了别处,竟让他不知从哪儿泛上来一阵恶心。 

 

  他那时打心眼儿里,说着自己不学唱戏,躲在桌子下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声儿,又不知为何心思往那王家小少爷身上靠,想到自己的情感有一天会像父辈们此时此刻在做的事情一样,张九龄害怕着,也恐惧着。 

 

  戏子下九流,唱戏唱的好的都不得好死,张九龄阖上了眼便是一阵阵噩梦的潮浪袭来。坐在长廊里不知所措的哭泣。 

 

  “元儿哥?”他仅仅穿着一层薄薄的亵衣,在初秋的夜里担忧地看着他,顺带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“谁欺负你了?”小孩儿的语气有点子生气,张九龄比他大两岁,自己爹是人家爹养在家里的戏子。他的眼睛对上他的不知所措,心疼地张开双臂想要环抱住他。 

 

  “别……”他不知怎的这个他从来喜欢的举动,在那一刻像刺一样扎到了他的身上,长夜漫漫,月亮掉在地上变成白霜,他疯了一样跑回自己的屋子将自己关起来—— 

 

  “别……别来找我!别碰我!” 

 

  发生了什么? 

 

  当时的王九龙自是不知道的。 

 

  他只知道那个处处照顾他,会在他睡不着给他讲故事,煮牛乳的小元儿哥不理他了,他的小元儿哥在讨厌他。 

 

  直到他也亲眼撞见他敬重的父亲,他正室妻子刚刚过世两年的父亲,怀里抱着他的小元儿哥的父亲。 

 

  他再也没法接受那一切。 

 

  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,任门外的三人怎么解释都不听,只要他走,只要那个坐在他父亲腿上的男人和他的儿子离开他的家。 

 

  “他给我娶多少个小娘,我其实都无所谓。”那天的雨下的很大,王九龙没有像从前一样唤张九龄小元儿哥,“但我看见你们父子,张九龄,我看见你们父子就恶心,十分的恶心。” 

 

  他们是因为他母亲爱听戏,养在家里的。 

 

  他母亲刚刚过世两年。 

 

  看他们那个样子,张家父子在这儿待了五年,怎可能是刚刚开始?怕不是在他母亲过世之前,怕不是他母亲的过世是他们…… 

 

  王九龙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低着头的少年。 

 

  “不会了。” 

 

  “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了。” 

 

  / 

 

  “先生,您好像不开心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”张九龄看向那个一身素色长衫的男人,眉宇之间带了几分的书生意气,他撑着伞,可天上并未曾下雨。 

 

  “……你为何打着伞?” 

 

  “因为在下雨啊。” 

 

  “可太阳那么大,怎么能说在下雨呢?” 

 

  “太阳再怎么大,我的眼睛在下雨,心里在下雨,所以我就要撑着伞,躲雨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你刚刚说我不开心。” 

 

  “对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你能有让我开心起来的法子?” 

 

  “没有。” 

 

  “那你同我啰嗦这些做什么?” 

 

  “因为你不开心。” 

 

  奇怪的人。 

 

  张九龄没有再接他的话,而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,没有回头。 

 

  / 

 

  “少爷,作战图已经出来了。” 

 

  “我爹那边儿呢?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北平?” 

 

  “……司令他,已经离开了南京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这种事儿倒是比我快哈。”王九龙掐灭了手里的烟,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那个阁楼里,撑着下巴等待自己心上人的角儿。 

 

  他们到底错在哪儿,他也不知道,但他确实没法子跟他们之间的那种关系和解,一道无形的坎儿,鸿沟。跨不去,没法说。 

 

  “对了,让你盯着的人怎么样了?” 

 

  “他们好像卖了宅子,马上就要离开南京了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离开哪儿?” 

 

  “南京啊,少爷你是不是糊涂了,他们来南京一周了,你一周前就点头说先不用跟你汇报攒着先,你知道的。”小副官被这么一下弄得有点儿慌,毕竟知道自己少爷脾气,他也害怕。 

 

  “……一周,草。” 

 

  一周前不正是他跟他老子为北平的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吗,自己估计当时没好好听,合着刚刚街上那个人……王九龙立马跑到窗边儿上去看,然而怎么也找不见张九龄的身影,只能看见刚刚那个跟他交谈的人还撑着伞,在原地一动不动。 

 

  / 

 

  “您……您能告诉我,刚刚跟您说话的那个人,去哪儿了吗?” 

 

  “哦,您说那位不开心的少爷啊。” 

 

  “诶,好像是往断桥那边。”他抬手一指,那边哪里是断桥,分明是一座好好的桥。 

 

  “……那哪里是断桥?” 

 

  “好问题。”男人笑着收起了伞放在一边儿,手背到了后面去,一本正经地望向王九龙。 

 

  “断桥不断,肝肠断。” 

 

  “青山不孤,君心孤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这是何意?” 

 

  “先生还是珍惜眼前人吧。时日无多,您没法迎接来日方长了。”他拱手一作揖,连伞都没拿,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扇子,朝远方走去。 

 

  “……”王九龙不明何意,看着那石桥上围了一堆的人,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直觉,扒开人群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张九龄。 

 

  / 

 

  他瘦了好多。 

 

  王九龙抱在怀里跟抱了一个小姑娘一样轻,然而怀里的人儿面色惨白,怎么摇也摇不醒,他急,他怕他出事,疯了一样朝着最快的医馆拔腿就跑,拿了好多好多钱告诉大夫一定要看他到底是怎么了。 

 

  “哟,这不是早上那位爷吗?” 

 

  “他早上来过?” 

 

  “对呗,还是我给他抓的药,那药贵,可他不止买了药,还买了烟子呢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他……抽……?” 

 

  “我想着应该不是,”那人还算有点良心,把早上给张九龄问诊的那位大夫的记录翻了出来,“他不抽,他是另外的病,也重,日子都快不多了哩!” 

 

  “……什么?” 

 

  / 

 

  “医者是可以治身上的病,他这个病,我们没法治。” 

 

  “为什么?你不是南京最好的医生吗?!” 

 

  “……少爷,”大夫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听诊器戴起了眼镜,“我给老爷看过病,给夫人瞧过病,但那都是身上的病,他这个病别说身上的已经很难治了,他这是心郁累积成结,一天又一天,除了他自己,谁也治不了他。” 

 

  / 

 

  床上的张九龄悠悠转醒,床头放着碗香甜的热牛乳,旁边儿的王九龙半眯着眼,见他醒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是一句摸不清的, 

 

  “醒了?” 

 

  “……对不起。” 

 

  “你说什么?” 

 

  “我说过不再出现在你面前的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听说你马上带着他回北平了。” 

 

  “嗯,这的这栋宅子已经卖了,我们只能回北平了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”王九龙没说话,他自也是心里清楚着这边这栋宅子是指当年他爹送给他爹的那栋。 

 

  “……明儿我跟你一块走吧。” 

 

  “元儿哥。” 

 

  “……你叫我什么?” 

 

  “……小元儿。” 

 

  他像小时候他唤他楠楠时一样温柔,只是小时候一直是元儿哥在照顾他,现在元儿哥病了,便是他来照顾他。 

 

  所以将称呼换成了小元儿。 

 

  张九龄做了个梦。 

 

  梦里他回到了那年儿时—— 

 

  “元儿哥,你说,长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……”他的嗓音缓缓的,慢慢地往外吐着,像是旁边儿的那正潺潺的溪水。 

 

  “长安啊……”男孩伸出手轻轻抚向他的背,“长安,长安,我们不曾见过那繁华落尽的长安城,现在的西安也没有往前的模样,长安大概就是……” 

 

  “长长久久的安宁吧。” 

 

  “嗯……”王昊楠枕着他的腿沉沉睡去,风儿一吹就刮掉了那棵槐树上是花瓣,张九龄静静地闭上了眼睛,不急不缓地嗅着鼻尖儿上的槐花儿香。他鼻尖儿上出了汗,黏住了那一枚小小的,洁白的槐花儿瓣。 

 

  / 

 

  长安,长安。 

 

  王九龙怀里抱着他的张九龄,坐在前往北平的汽车上,他还是没有完全战胜自己,没有跟那个人在一辆车上。 

 

  他总是一副长衫,还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儿。 

 

  张九龄是熟睡着被他抱上车的,这些日子他会越来越嗜睡,最后……王九龙不敢想象最后的场景,他后悔了,他为什么要赶他的小元儿出去,让他去经历后面的一切变成现在的样子? 

 

  张九龄这些年没有学戏。 

 

  他跟他爹吵的最厉害的那一年,他在雪地里足足跪了六个时辰。 

 

  但就是不学。 

 

  他不知道为什么,为了什么,或许……是为了王九龙吧。 

 

  他开始想起那年王九龙和他都疯狂向往的长安了。 

 

  可惜了。 

 

  这些年他们谁也没有做到。 

 

  到头来都是一身的伤,张九龄还先支撑不住了。 

 

  北平的仗很快就会打起来,这一点王九龙很清楚。 

 

  他必须在那之前护好他的小元儿。 

 

  他得疼他。 

 

  他已经很久没有疼他了。 

 

  他想疼他。  

 

  / 

 

  张九龄的死极其安静,甚至于先了他爹一步死在了那个还没下雪的冬天。 

 

 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,王九龙没法将他送回南京,便托了人无论如何将他送回南京去。 

 

  张九龄喜欢南京。 

 

  王九龙看着床上毒瘾犯了的老人关上了门。 

 

  他靠着那棵不知名的大树做了梦。 

 

  梦里他枕着张九龄的腿,问他长安是什么…… 

 

  他从梦中惊醒。 

 

  这事他第一次最后一次想不顾一切地去寻找长安这样东西,长安长安,他和他的小元儿都向往的东西,故事里安静繁华的长安, 

 

  到底是什么? 

 

  它到底在哪儿? 

 

  他一个人开着车发疯了一样回了南京。 

 

  那人就在桥上撑着伞等着他。 

 

  他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,只是他知道,他会给他想要的答案。 

 

  “您……能告诉我,到底长安在哪儿吗?” 

 

  “你爱他吗?” 

 

  “或者我换一句话问。” 

 

  “现在你敢承认你爱他了吗?” 

 

  王九龙愣在了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。 

 

  “断桥不断,肝肠断;青山不孤,君心孤。” 

 

  “什么是长安?长安又在哪儿?我不知道。” 

 

  “但你一定一定见过长安,你又一定一定再也见不到长安了。” 

 

  长安是张九龄为他热好的那碗香甜的牛乳,长安是他鼻尖儿上落的花,长安是张九龄再也不出现在他眼前时的伤心,长安是,两个少年懵懂却不自知暗生的情愫。 

 

  不见长安。他的后半辈子,再求不得一个长安。 

 

  王九龙像是从一场大梦中惊醒,醒来他的小元儿还在树下跟他一起睡着。 

 

  / 

 

  他轻轻唤一声 

 

  “元儿哥?” 

 

  “楠楠……再睡一会儿……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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